芬兰人：于细微处见真情

没有来到赫尔辛基的时候，我对芬兰的认识可能只有三个：诺基亚、圣诞老人的故乡和寒冷。而在这里生活了之后，才发现诺基亚提出“科技以人为本”的口号并不是神话，芬兰是欧洲最后的贵族并不是虚言，而以上所有一切都包含在芬兰的文化和习俗之中。和芬兰人打交道，仿佛品茶，不可牛饮，而只可小口呷，心里香。

    刚刚从飞机场出来，看到满眼芬兰人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洁净，可能是高纬度高寒地带的缘故，这里人的皮肤都非常白，白得晶莹剔透，男人也不例外。第二个感觉就是冷，我对人家笑笑，人家也是挺木然或者挺腼腆地点个头。我曾经试着非常谄媚地朝通关处我所见到的第一个芬兰帅哥表示感谢和初来乍到的兴奋，他也只是迷人地微笑一下，然后就叫下一个了。这样就想起了旅游书上对芬兰人的描述：沉默、含蓄和内向。于是，就觉得自己到了一个冰窖，和一群冰人将要生活一年之久。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我住进自己的房间。整幢公寓大楼共七层，从一楼到四楼都是像我这样的国际住户，四楼以上都是芬兰人。先我住进来的美国人说，芬兰人嫌外国人吵，所以申请了所有的高层公寓，下面就留给我们这些外来人，反正只会往下闹，不会爬到七楼去闹。因此，面对一个崭新的城市，崭新的环境，我竟然找不到一个当地人问问情况，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要自己张罗着生活下去。

    出门总会见到芬兰人。首先当然是去买电话卡给家里报平安，走进社区的小店，就是眼花缭乱的感觉，一堆芬兰语的标签，不知道哪个是哪个。好在这个国家的英语普及率相当高，50岁以下的人基本上都能说流利英语，因此就找店员询问情况。出乎我的意料，这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不厌其烦，给我罗列了芬兰全国所有的电讯公司及其收费情况，并且推荐他认为比较合算便宜的电话卡。我的脑子里一直留有无商不奸的概念，没有想到芬兰人如此纯朴，完全站在顾客的角度，为人服务。大概刚下飞机不太舒服的缘故，我非常偷懒地把一堆欧元硬币扔给店员，他仔细帮我数出了应该付的金额。但我买好电话卡的时候，这个小伙子还帮助我把通话服务从芬兰语调到了英语，并且给我示范了怎样进行网上充值或者银行转账充值。于是，一下子对不贪金钱和服务周到的芬兰人有了好感。

    其实大多数欧洲人对金钱和利益都看得很淡。早就知道，在欧洲一定要在周末或节假日前充分购物，因为在节假日绝大多数大超市和商店都是不开的。而在国内，却有着轰轰烈烈的今日消费潮，真是天壤之别。

    赫尔辛基在欧洲各个炫目的首都城市中，应该算是比较平淡和乡土气的，没有巴黎的繁华、罗马的古典、马德里的热情和阿姆斯特丹的欲望。街头的芬兰人也是一派朴素和宁静，式样简单的衣服，甚至有些单调的米色、黑色或咖啡色为主的搭配。有些内地的游客对芬兰有钱人的评价就是，芬兰人有钱就去买草地或者森林，然后窝在自然深处，看书、垂钓或者种地。无论如何，我不是喜欢评价别人生活方式的人，但是乡土点的芬兰人让我觉得很舒服，没有势利的感觉。让大家都觉得很平等，而没有因为别人的大房子或大车子而觉得自卑，因为他们把大房子或者大车子只是变成一幢幢森林深处的芬兰小木屋，而如果我愿意，我也可以推开这扇小木屋的门，去做客。

    因此，闲逛在赫尔辛基的街头，就看不出身份或社会地位的高低区别，大家都差不多的着装和气质神态，这样对我来说总是一种享受。于是，也常常会迷路。一次，要去寻找一个餐馆，知道在这条大街的附近，但是来回兜了几圈都没有发现。于是，就打算找人问路。我看到了一个背着书包、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停在路上，手上在弄一根杆子，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以为是一种运动器具，这里一直有人扛着长长的高尔夫球杆或再滑雪杆。她微笑着告诉我可以帮助我，让我等她一下，她可以带我过去。等到她弄好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是残疾人，用的是支持身体的拐杖，可能松了，需要重新装一下。她的行走非常不方便，很慢，多次示意我走得慢一点，等她一下。让她来带路，我真是觉得很尴尬。姑娘很瘦，人也很高，苍白的脸，阳光下，细密的汗珠爬上了鼻尖。后来，我问了她大致的方位，就告诉她我可以自己去找。其实真的就几步路了距离，她说我不会再错过了，于是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走了。原来她并不是和我同路，而是专程为我找来，真是令人感动。她的背影慢慢消失了，我却再也无法忘记她清秀的脸庞和那些闪闪的汗珠。

其实在芬兰任何困难，只要你其中的不是半夜12点的酒鬼，芬兰人都会热心地帮你解决。而有的时候，不一定需要求助，也会有人注意到你的困难。我第一次在街头使用自动取款机的时候，不知道中国银行的visa卡无法在芬兰金融系统查账，于是导致机器吞了我的卡。那天已经快下午5点了，银行在半小时前就关了门，我非常着急，面对着自动取款机不知所措，拿着手机也不知道把电话打给谁。这个时候，一个广大壮实、满脸络腮胡子的芬兰中年人走上前来，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的银行卡出现了故障。我把情况告诉他之后，他马上为我拨打了当地银行的24小时服务电话。但是由于中国银行没有和芬兰银行签订双边协议，所以他们无法开机把卡退还给我，让我马上打电话回中国，向中国银行求助。这个时候，我的手机恰巧没有钱了。那个芬兰人马上用他的手机为我拨打了国际长途，直到所有的挂失手续办好，让我的钱变得安全为止。至此，我对雪中送炭和所有萍水相逢的芬兰人都有了新的认识和亲切感，为自己来到这样一个有风度和有文化的国家，而感到庆幸。

    生活在芬兰，温暖的感觉是体现在点点滴滴之中的。就像赫尔辛基国家图书馆里的接待老太太，曾经为我查询去市立图书馆所要乘坐的公交车及其到达时间；就像餐馆里的收银员，因为没有给我讲清楚一个菜的价格，而自掏腰包为我付了那个菜的钱；就像赫尔辛基大学为每一个学生的书包上配备一个小小的夜光标签，防止夜晚被车撞到；就像公共汽车的设计，每次停车车身都向车门的方向倾斜，方便推婴儿车的妇女和老人上下……

    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到芬兰人的细腻和对人的生活的关怀。也许我的经历还是比较简单的，不知道还有哪个国家或者民族，能够这样地让我感动，并且从内心激发我去热爱生活，寻找生活中的快乐的细节、体贴的爱与无私的帮助。但是，芬兰人做到了，在地球的这个小小角落里。


来自《青年文摘》2005年第4期